文化领域的竞争是没有硝烟的战争（二）

文化融合——世界不同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

我认为文化就像一口锅，古代人叫鼎，什么东西放到这里面，就会出现奇妙的事情。比如用同样的面粉、中国人做面条，西方人做汉堡包：同样是牛肉，中国做红烧牛肉，美国人做牛排，赫鲁晓夫可以做土豆烧牛肉。一口锅可以做任何的东西，这口锅就是个平台。

外国文化进到中国，想把它消灭掉吗？首先是不可能的，其次是没有这个力量，第三是违反现代游戏规则，所以只能让这些外来文化生长。但可不可以找到另外一条出路，即是否可以与本土文化融合呢？不同民族的文化有可能融合吗？我想是可能的，我们历史上就融合了一些民族的文化，如从印度传来的佛教经过与中国本土的文化融合，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。

“人类一切文明成果都要为我所用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？就是说在文化这个锅里面，有用的我们就吸收了，变成自己的东西了，不能吸收的，大家就和平共存。这个融合不是几年时间就能够形成的，而是需要相当长的一个历史阶段。明治维新后，西方文化进入日本，把日本和欧洲绑在一块，但它还保留了自己的文化，特别是它的价值观，我看日本人不得了。我看过一本名为《菊花与刀》的书，这是二战后期美国人为了达到占领日本的目的，叫一些美国学者研究日本这个国家，美国一位女学者本尼迪克特写了《菊花与刀》这本书。她把日本的文化分析得比较透彻。日本这个国家，一些传统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。日本的年轻人向往西方的流行文化，但他还保留了自己的东西。明治维新时期有一位日本作家涩泽荣一，创造了500多个企业。他在20年代写了一本书叫《论语与算盘》，他认为“论语中有算盘，算盘中有论语”，把作为日本文化一部分的儒家思想用在经济上，现在日本人仍然重视他的学说。日本文化因为与西方文化融合在一起而没有被打到，也没有被消灭。

这种文化的融合用在当代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上，可以比较明显地看出来。所谓的“韩流”、“和风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温家宝总理访问韩国和日本时讲过，中国对“韩流”非但不怕，而且是欢迎的。韩国人喜欢中国的东西，现在这个势头越来越好。我认为这种文化融合不仅在历史上存在过，现代国际社会也应该走这条路。

我的论断是:世界不同的文化的融合是必然的，也是可能的，是多种文化竞争的必然趋势。中国人必须要注意到这个问题，做好充分的准备。拿商业文化来看，我们已经把西方的东西融合入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为我所用。当然文化融合后，还要继续向前发展。

文化输出需要中国人的自主创新

我们的传统文化、本土文化如何走向世界，为世界所认识，这是应该认真研究的课题。中华民族古老的文明早已传播到世界各地，并与当地的文化相融合。但现在西方人对中国了解很少，只是在近些年中国经济强大起来后，世人才开始认识到中国的重要。我们从制造业搞“来料加工”、“定牌生产”赚取加工费，从简单地把别人的品牌拿来生产，发展到今天能够生产出拥有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、真正意义上的“中国制造”产品，中国综合国力逐渐增强，世界对中国的认识也随着“中国制造”产品大量占领世界市场而日渐真切。

世界各国市场都有中国制造的玩意、服装，现在我们自己生产的汽车也走出去了，说明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影响越来越大。我们自主研制的载人宇宙飞船的成功发射和回收，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，裹挟着中国文化抛给了全世界。应该说，这种文化输出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好。

重要的是，文化输出首先需要依靠中国人的自主创新，文化要以商品为载体，商品以文化为依托，两者有机结合在一起，共同走向世界。在这方面，现在已有了好的势头，如中国与法国、俄罗斯、韩国的文化年活动，声势不小，中国的古典音乐到欧洲演出受到好评。中国人利用自己的才能，运用西方的乐器也有突破。如中国出现了许多世界知名的钢琴家、小提琴家，这是文化交流后出现的奇迹。

中国的国粹京剧到欧洲演出，吸收了欧洲音乐的元素，对演出形式进行了再创造，演出反映非常好。现在京剧在中国本土好像不太有观众，年轻人不喜欢，到了欧洲却受到欧洲人欢迎，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。通过京剧到欧洲演出，可以看到一个苗头，西方学汉语热起来了。我们在海外办了许多孔子学院，就像当年德国创办歌德学院一样，只不过他们是政府办的，我们是民间办的。现在全世界有 150多个孔子学院，这个势头不错。中国的语言、方块字实在太奇妙了，外国人学汉语，孔子学院的教材跟不上，中国的教材适应不了西方的需要。但几十年前，新加坡的中小学里有儒家伦理课，我看过他们的教材。我们中国本身没有儒家的读本，他们那里几十年前就有，这就是新加坡华人的力量。

我们现在走向世界，孔子学院这张牌子亮出来了，但内容还是不行，只是叫人家认汉字，可怜巴巴的。应该通过介绍中国的历史、文化、哲学，一步一步来，现在已经开始了。在文化的输出以及外来文化的输入方面，我们起步迟了，难度很大，但前景还可以。当然文化的交流不仅是文化的输出，应该是一种双向交流。过去我们也有文化输出，但数量不大，规模较小。历史上我们培养了许多外国留学生，比如日本派到中国学习中国先进文化的遣唐使，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带回日本，也把中国的文化传播到日本。

在当今条件下，中国应该把不发达国家作为今后发展的重点，把中国文化传输出去。我们要把中国的文化向发达国家输出的同时，同样向不发达国家输出。现在世界的贫困国家还有不少，需要中国去帮他们，这其中就包括文化方面的帮助。在印尼，中国的儒家文化被称作儒教，他们有个儒教会，但中国人不承认儒家学说是宗教。应该说文化的输出是个历史使命，不仅是文字语言的输出，要将中国的历史、文学、哲学一并输出。当年我们搞拼音文字时，有人主张要取消汉字，我们的领国越南就取消了自己的文字而搞拉丁文字了。但是汉字作为中国文化的符号，内容很丰富巧妙。

中国的传统艺术内容十分丰富，包括戏曲、舞蹈、音乐、工艺美术品、雕塑等文化遗产，内容非常丰富，有待好好挖掘，发扬光大，公诸于世，这是很重要的一种文化的再创造。现在中国的画家把西方的文化学过来后加以创新，把油画与中国画结合起来。中国的雕塑家帮助美国做的雕塑，将于2008年马丁·路德·金逝世四十周年时运到美国的一个公园里面去。这说明中国的书法、绘画、雕塑等文化已经得到人家的认同。当然书法在亚洲还可以，到了欧美恐怕不大行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 （节选自胡平访谈录《改革开放亲历记》，未完待续）